揭秘低端玉器背后的产业空心
如果没有夜光杯的标签,武山鸳鸯玉本身以及用其所打造出来的玉器还算不上有名。尽管这里有许多人从事着包括夜光杯在内的各种玉器的制作,但他们都是在从事作坊式的廉价的低端玉器。可以这样说,武山只是从属于“酒泉夜光杯”标签下的一个夜光杯仿制基地。一个在原产地只售十六七元的夜光杯,所带动的庞大行业与当地弱小的玉器制作业首尾结合后形成的利益链,让武山鸳鸯玉器逐渐扬名,但也为整个行业的未来挖了陷阱。遍地开花
仿制阴影
家庭式小作坊越来越多
说起酒泉夜光杯,人们大都以为它是祁连玉制成的。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是,现在市场上销售的大多数夜光杯却产自武山,它的材质也是鸳鸯玉。
7月12日上午,武山县山丹乡车川村一个农家小院里,一块灰绿色的石头正被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攥在手里打磨。他面前的玉器打磨机管道口和水槽内堆满了厚厚的白色石粉。为了保证造型的准确,必须有冰凉的水流不断冲刷正在打磨的酒杯雏形。雏形上沾满了灰白色的泥浆,这看起来和传说中的夜光杯相差甚远。如果不是被介绍这就是夜光杯制作车间,初来者可能对这个空间产生各种与玉石毫不相关的猜想。地上堆满了破旧的箩筐,以及各种生锈的农具,还有切割后剩下的形状各异的碎石。正在工作的玉器打磨机披着防扬尘的塑料布,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机身右侧外挂着一塑料壶凉水,通过塑料管道冲洗石粉。
车德元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在自家加工夜光杯,算是当地最早从事玉器业的“元老”之一。“做鸳鸯玉夜光杯是一个很苦的活。”粉尘对身体有害,夏天要好许多,到冬天冰寒彻骨,打磨的人要整天赤手接触凉水。即便有机械的动力,要把一块顽石切割出模样,也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车德元说。
他告诉记者,在车川村,每到农闲时节,整个村庄就会笼罩在打磨玉器的声响之中。通常这个时候车德元和妻子都会忙碌起来,加工各式各样的酒杯、茶碗。记者拿起一只加工好的咖啡杯在日光下端详,阳光似乎都从杯壁透射进来,杯沿里仿佛荡漾着一泓春水。车元德说,今年这样一对夜光杯的收购价只有30多元,商人贩卖到酒泉,再经过包装后一对则可以卖到百元以上,他的神情似乎有点无奈。
整个武山乃至省内,车川村是闻名的玉器加工专业村。村主任车继红介绍,这里生产的鸳鸯玉夜光杯系列产品远销全国10多个省、市。目前开发出玉器加工系列产品300多个品种,其中以夜光杯最为著名,年产量达90多万个。如今,像车德元夫妇一样靠玉器加工致富的农户在该村就有196户,去年农民人均纯收入4560元,其中人均玉器加工收入3876元,占农民人均纯收入的85%。
可观的收入不断吸引着更多的村民们,但不得不说的是,所有的玉器加工在当地几乎都是家庭式的小作坊。尽管车继红想把这些小作坊整合形成一个完整玉器产业链,但始终找不到适合的捷径。“都是农民们自给自足,只顾自己,没办法整合,另外也需要大量的资金,我们没有。”
仿制阴影
品牌打造需要整合资源
车德元说,与以前他们把夜光杯生产好后自己带到酒泉变卖相比,现在的车川村在武山当地已经基本形成了对接市场。有时候商人会主动找上门来收购这些玉器。这里的鸳鸯玉大规模开发大概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但依然没有形成一条明晰的产业链条。作坊主们,既是制造商,也是业务员。正如玉器经纪人车世红所说,一年里,前半年就在家大量制作玉器,后半年再带着这些玉器到酒泉去卖。
“每次去我都会带上万个夜光杯之类的玉器,无论价格高低,销路还算通畅。”车世红10年前也仅仅是自己加工玉器,他从挖玉人手中购买石料,自己加工,但这样比较辛苦。于是近几年,车世红也转变了思路,成为有名的玉器经纪人。他不仅把自己生产的玉器带到外面去卖,还不时从其他村民手中收购一些玉器带出去赚取差价。对他来说,贩卖夜光杯的时刻是一个既微妙又尴尬的时刻。因为在大多数人眼里,正宗的夜光杯是采用中国五大玉种之一的祁连玉制成的,而用略带黑斑的鸳鸯玉,在名不见经传的村庄里制成的夜光杯多少会蒙上赝品或者仿制的阴影。
车世红说:“有时候那些不明情况的购买者会把我带去的夜光杯放在腋窝下看是不是发出夜光。他们一听这夜光杯是武山鸳鸯玉制成的,就摇摇头说这是仿制品。”车世红的意思不言自明,没有品牌、没有完整产业链的自足式作坊始终是个短板。
车世红说,要把用鸳鸯玉生产的玉器产品打造成品牌,就需要整合玉器加工资源,集中优势,延伸玉器加工、销售链条。“但做大做强鸳鸯玉玉器产业,需要政府来牵头,小作坊永远都只是小作坊。”
农民产业
自给自足的分散经营式作坊
武山鸳鸯玉学名“蛇纹岩”,含有多种化学成分,形成斑斓的色彩,呈墨绿、络绿、翠绿、橄榄绿、荧光淡绿等多种颜色,暗映天然纹理。“蛇纹岩” 在武山储量极为丰富。据地质部门勘测,在东起武山城关庙儿湾,西至鸳鸯镇东北,连绵十五公里的盘龙山一线,储藏量约3.2亿立方米,居世界第二位。鸳鸯玉的生产最早可追溯到秦汉之际,现在陕西碑林博物馆陈列的秦始皇所用御碗、酒斛便都是和鸳鸯玉相类似的蛇纹岩雕琢而成。尽管鸳鸯玉的历史和文化积淀如此深沉,但鸳鸯玉的制作却始终维持在村民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下。
“现在就是当地一两个村庄以小作坊的形式生产,主要是政府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路子,再说这个产业没法普及,就那么一个地方有玉石,别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政府投资做产业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我们也正在规划,准备把鸳鸯玉产业做大。”武山县国土资源局局长宋吉代说。10年前,武山国土局将邱家峡山坳里的矿山承包给了私人。以此形成的一个畸形链条是,挖玉人挖玉就必须给承包者交钱。车德元说,挖玉人每挖3吨玉石,其中一吨卖的钱就要给承包者。
正如车德元所说,武山鸳鸯玉器几乎是一个农民产业。从事这一行业的都是农民,挣钱致富是鸳鸯玉器产业蔓延的背后动力。到如今,当地约有从业人员一千多人。整个车川村玉器年产量达120万件,但产业依然是以作坊式分散经营的方式存在。庞大的并未找到致富之门的农民群体,仍然是这个行业低廉劳动力的充沛来源。事实上,在整个武山县山丹乡附近已形成了一系列鸳鸯玉器制作村落,并以乡土社会的熟人网络蔓延着。
产业空心
陷入空心混乱状态产业链
正因为缺乏有效的扶持和规范,在武山,不论是开采,还是加工好的鸳鸯玉成品销售,一开始就陷入了产业链的空心混乱状态,也为整个行业的未来挖了陷阱。
以挖玉为例,没有专业的探测工具,挖玉人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判断,各自为阵。往往是浪费了人力和财力,成功者靠的也仅仅是运气。没有规划的开采则让当地渭河峡谷两岸的环境不断恶化。
而在夜光杯以及其衍伸的产品里,尽管鸳鸯玉制成的玉器在不断满足着市场上那些想当然的新奇要求,但当地人并不认可这种做法,而在市场上,他们又不得不倚靠它。因此,鸳鸯玉小作坊以及自由式的发展对当地玉器产业的另一个影响是,正规的制作业被完全瓦解,但却没有更好的产业出路。武山玉器业的产品标准一直为市场左右,“市场要什么我们就生产什么”,因此从未在生产阶段留下过什么行规。“鸳鸯玉产业一直不能壮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缺乏政府的规范和资本的薄弱。”一位玉器厂老板这样说道。
“因为具体的规划还没有出来,这个行业暂时还得不到政府的支持。虽然从业者众多,但因为作坊式经营很小,一家每年的营业额能上十万元已经算是行业中的中上阶层。政府收不到多少税,也谈不上什么扶持。”武山县委常委陈宏说。
车德元的记忆里,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到现在,当地靠玉致富的人不在少数,但更多的却是当地商人依靠贩卖玉器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是,当地玉器加工者和商人的财富暴增出现错位时,任何物品都可以成为资本追逐的对象,前提是整合更多的社会资源,找到一个更好的发展平台。对武山当地的玉器制作者和这个产业来说,一对售价仅有30多元的低端产品,就是那个由众多小作坊构成的畸形产业的写照。可以说,如果没有“酒泉夜光杯”的标签,这个本来就惨淡经营的产业,未来更加黯淡。“如果不加以规范的乱采,自由式销售的发展,将来或许一块鸳鸯玉都找不出来了。”车德元对此忧心着。
“不过近几年,我们县正在加快旅游业的发展,这样的话以旅游业来带动玉器产业的发展也是个路子。”武山县副县长李菊霞有着自己的想法,她说,鸳鸯玉的可贵之处在于价格便宜,寻常百姓不费心神都可添置一两件在家中赏玩,感受它的温润和时光流转的古老气息,何况一个庞大的市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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